河洛民俗

当前位置:首页 > 河洛文化研究 > 河洛民俗

隋唐时期洛阳的几个重要节日

 郭可悫

(洛阳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河南 洛阳,471022)
 
摘要:隋唐时期,洛阳的重要节日有上元节、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盂兰盆会等,无论民间还是朝廷,都积极参与,十分热闹隆重,反映出该时期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以及传统习俗的发展和中外融合的文化状况。
关键词:隋唐时期;洛阳;重要节日
 
 
    隋唐时期,洛阳的重要节日有上元节、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盂兰盆会等,无论民间还是朝廷,都积极参与,十分热闹隆重。
一、上元夜
上元夜即正月十五日的夜晚,又叫做上元节、元宵节、灯节。《唐会要》卷29《节日》提到寒食、上巳、端午、重阳、中和节、冬至、元正,没有上元节。《唐会要》卷49《燃灯》提到正月十五前后三天燃灯,这是放在记载佛教事情中说的。但上元夜被民间视为节日,由来已久,国家也参与活动。国家所以没有正式宣布正月十五是节日,可能由于它是春节的延续,又是晚上的活动,官员们平常尚且休旬假,没必要再规定正月十五白天放假。
隋朝洛阳的上元夜,已经非常热闹。大业六年(610)这一次,隋炀帝因为周边各族酋长都来东都朝见自己,就在洛阳端门街设置周围五千步的戏场,由天下各地的艺人前来表演各种杂技、舞蹈、武术、魔术。演出以音乐伴奏,演奏管弦乐器的人多达18000人,声闻数十里。通宵达旦,灯火通明,一直持续半月之久。市井民众往来如梭,达官贵人争相观看。隋炀帝也多次乔装打扮成普通人,混到人群中观赏。洛阳“自是岁以为常”。[1](卷181)这还仅仅是一般的娱乐活动。
唐朝上元夜的活动内容,变成了“燃灯”。唐高宗调露二年(680)正月十五夜,六位作者在洛阳尽情观灯游乐,各作一首五言四韵诗《上元夜效小庾体同用春字》。长孙正隐为汇集在一起的这六首诗作序,介绍人们通宵游乐的盛况说:“兹夕何夕,而遨游之多趣乎!”“美人竞出,锦障如霞;公子交驰,雕鞍似月。”“同游洛浦”,“争渡河桥”。“戒晓严钟,俄宣绮陌(准许清晨开门出行的钟声荡漾在道路上);分空落宿,已半朱城(黎明之际天空星宿逐渐消隐)。”他的诗说:“薄晚啸游人(傍晚游人即喧嚣出游),车马乱驱尘。月光三五(十五)夜,灯焰一重春。烟云迷北阙(宫殿),箫管识南邻。洛城终不闭(上元夜洛阳城特许不实行闭门宵禁),更出小平津(在洛阳东北黄河边)。”其余作者的诗都提到通宵观灯的情况。崔知贤诗说:“月下多游骑,灯前饶看人。欢乐无穷已,歌舞达明晨。”韩仲宣诗说:“他乡月夜人,相伴看灯轮(《法苑珠林·燃灯篇》:‘七层之灯,一层七灯,灯如车轮’)。光随九华出,影共百枝新。……今宵何处好,惟有洛城春。”高瑾诗说:“连镳(骑马连辔而行)出巷口,飞毂(车急速奔驰)下池漘(水边)。灯光恰似月,人面并如春。”[2](卷72)陈子昂诗说:“三五月华新,遨游逐上春。相邀洛城曲,追宴小平津。……芳宵殊未极,随意守灯轮。”[2](卷84)这种以“燃灯”为主要内容的上元夜游乐活动,此后在洛阳迄未改变。唐人刘肃说:“神龙之际,京城正月望日,盛饰灯影之会。金吾弛禁(金吾卫的将士不再巡街宵禁),特许夜行,贵游戚属及下隶工贾无不夜游,车马骈阗,人不得顾。王主之家,马上作乐以相夸竞。文士皆赋诗一章,以纪其事。作者数百人,惟中书侍郎苏味道、吏部员外郎郭利贞、殿中侍御史崔液三人为绝唱。”[3](卷8)苏味道这首《正月十五夜》诗说:“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计时器)莫相催。”[2](卷65)诗中描写神龙元年(705)上元夜,官府取消了夜禁,洛河上天津桥的铁索也相应打开,听任游人往来。月光下游人乘车骑马,熙熙攘攘,尘土随着车马的行驶奔走而飞扬。女伎们美丽得如同夭桃艳李,一边行走,一边唱着歌曲《梅花落》。树枝上挂满彩灯,游人们尽情观赏。希望当夜的时光流逝得再慢一些,以便能够尽兴赏玩,因为洛阳平素实行夜禁,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郭利贞这首《上元》诗说:“九陌(东都所有街道)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烂熳惟愁晓(就担心天亮),周游不问家。更逢清管(管乐器)发,处处《落梅花》。”[2](卷101)崔液《上元夜六首》诗说:“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神灯佛火百轮张,刻像图形七宝(金、银、琉璃、玻璃、车渠[贝壳之类]、珍珠、玛瑙)装(装饰)。影里如闻金口说,空中似散玉毫光。/ 今年春色胜常年,此夜风光最可怜。鳷鹊楼前新月满,凤凰台上宝灯燃。/ 金勒银鞍控紫骝(骏马),玉轮珠幰(车前的帷幔)驾青牛。骖驔始散东城曲(远处),倏忽还来南陌头。/ 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最怜长袖(长袖善舞)风前弱,更赏新弦(弦乐)暗里调。/ 星移汉(银河)转月将微,露洒烟飘灯渐稀。犹惜路傍歌舞处,踌蹰相顾不能归。”[2](卷54)可见上元夜是全民性的游乐节日,士农工商,男女老少,纷纷出游,通宵达旦。不相识的游人也彼此打着招呼,避免产生磨擦而败兴。都城洛阳有“数百人”作诗歌咏,因而也是文人的诗会。由于武则天倡导佛教,洛阳上元夜的活动,佛教色彩已经相当浓厚。开元年间唐玄宗多次驻守洛阳,上元夜的燃灯游乐活动更推向了高潮。唐人郑处晦说:“上在东都,遇正月望夜,移仗上阳宫,大陈影灯,设庭燎,自禁中至于殿庭皆设蜡炬,连属不绝”。能工巧匠毛顺用绸缎做成“灯楼三千间,高一百五十尺,悬珠玉金银,微风一至,锵然成韵,乃以灯为龙凤虎豹腾跃之状,似非人力”。[4](《逸文》)孙逖《正月十五日夜应制》诗反映唐玄宗在上阳宫的上元夜活动,说:“洛城三五夜,天子万年春。彩仗移双阙,琼筵会九宾。舞成苍颉字,灯作法王轮。不觉东方日,遥垂御藻新。”[2](卷118)这是洛阳禁掖中的上元夜“燃灯”活动。当时洛阳民间的情况,唐人元稹《连昌宫词》自注说:唐玄宗上元夜夹杂在游人中游玩,忽然听见有人在酒楼上用笛子吹奏头天夜里上阳宫刚刚排练的新曲子,不禁惊诧宫中新制曲子怎么泄密流传出去。第二天,这位笛手被访查、拘捕,审问中,他说:“其夕窃于天津桥玩月,闻宫中度曲,遂于桥柱上插谱记之。臣即长安少年善笛者李谟也。”[2](卷419)唐玄宗于是将他释放。
唐朝中央虽然没有宣布把正月十五列为节日,但对于这项全国范围的游乐活动,不能视而不见,即便从管理的角度来考虑,也应该做出具体规定。天宝三载(744),唐玄宗下诏重申:“每载依旧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开坊市燃灯,永为常式。”[5](卷49)唐玄宗还下过《令正月夜开坊市门诏》,说:“重门夜开,以达阳气,群司朝宴,乐在时和。属此上元,当修斋箓,其于赏会,必备荤膻。比来因循,稍将非便。自今已后,每至正月,改取十七、十八、十九日夜开坊市门,仍永为常式。”[6](卷32)这里宣布上元夜前后数日,长安不实行宵禁,各居民区、市场,都允许敞开大门,一方面听任人们出动游玩,一方面顺应时令,畅达阳气。洛阳当然要参照执行这个政策。
我国最早的正月十五日的活动是从事祭祀占卜,其活动不仅仅在黑夜举行,还包括白天,而且绝非因佛教做法而来。唐初大型类书《艺文类聚》,对“正月十五日”的来历讲得很清楚:“《荆楚岁时记》曰:‘风俗望日以杨枝插门,随杨枝所指而祭,其夕迎紫姑神以卜。’《史记》曰:‘汉家以望日祀太一,从昏时到明。’”[7](卷4) 然而从唐代起,上元夜变成了受佛教影响的“燃灯祈福”的节日。金宝祥在《和印度佛教寓言有关的两件唐代风俗》一文中,对“元夜燃灯”的来龙去脉做出精辟的考察,认为是印度佛教习俗传入中国后,影响了中国的节日,但中国节日的世俗内容与印度节日的佛教原本含义又有所不同。他说:“元夜燃灯,……它的形成实渊源于古代印度佛教寓言中的‘大神变月’的燃灯礼佛,印度的‘大神变月’,相当于中国的正月十五夜,是佛教的重要节日之一。”“[西汉]张骞西征以后,中国和西域的陆上交通,已正式畅通,于是印度的这一佛教寓言和佛教习俗,也随之而东。”“中国历史上以正月十五日即上元为一个特殊的节日而有文献可考者,当始于东汉明帝(引者按:该活动的举办在首都洛阳)。宋高承《事物纪原》卷八引《僧史略》云:‘《汉法本传》曰:西域十二月三十日,是此方正月望,谓之大神变。汉明帝令烧灯,表佛法大明也。’”“《法苑珠林》卷三八引《西域传》云:‘又西南渡尼连禅河,有迦耶城。……[菩提树]垣北门外大菩提寺,……有骨舍利,状如人指节,舍利者大如真珠;彼土十二月三十日,当此方正月十五日也,世称大神变月;若至其夕,必放光瑞,天雨奇花,充满寺院。彼土常法,至于此时,道俗千方,竞申供养。’又卷三九引《奘师传》云:‘[菩提树]垣北门外,即是摩诃菩提寺,……有佛舍利,大如指节,光润洁白,通彻内外,肉舍利者大如青珠,形带红色,每年至佛大神变月,出以示人,即印度十二月三十日,于唐国当正月十五,于此之时,放光雨花,大起深信。’《艺文类聚》卷四引《西域传》云:‘摩揭陀国正月十五日,僧侣云集,观佛舍利,放光雨花。’……古代印度十二月三十日之所以相当于中国的正月十五日,那是由于古代印度以月满为每月之末日,而中国以月尽为月之末日的缘故。宋马永卿《嬾真子录》(《说郛》卷九)‘中国以月晦为一月,而天竺以月满为一月。《唐西域记》云月生至满,谓之白月,月亏至晦,谓之黑月。……黑月或十四日,或十五日,月有大尽小尽,中国节气,与印度递争半月。……中国之十六日,乃印度之初一日也。’”“隋唐元夜燃灯的风气,益复兴盛,但其性质,已不是礼佛求福,而是歌舞升平了。”[8](P43-52)
二、上巳节
上巳节原来定在三月第一个巳日,这是由于通行天干地支搭配记日法,60天一个周期,而每月30天、29天不等,无法与六十甲子配齐。到了唐代,人们逐渐习惯以数字记日,上巳节便确定为三月三日。这一天人们举办修禊活动,又称祓禊,原为临水而祭,祓除不祥,后来变为水边嬉戏宴饮,踏青游春。
宫廷和民间的做法自有不同。大业十二年(616),隋炀帝驻守东都洛阳,学士杜宝奉命采集前代有关水的典故72则,撰成《水饰图经》一书,提供给朝散大夫黄衮,由他组织工匠,木刻为船只、人物、乐器、酒具等等。三月上巳,隋炀帝与群臣在西苑水边聚集,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赏玩这些木刻工艺品,只见它们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机关的转动,“人物自动如生,钟磬筝瑟能成音曲”。[1] (卷183)
初唐时期洛阳的上巳节活动,以唐高宗调露二年为典型。这一次,多人结伴游玩,在洛阳县令王氏家园中宴饮,各分得“鱼”、“郊”、“花”、“烟”、“哉”等字为韵,作四言六韵《三月三日宴王明府山亭》诗。《全唐诗》卷72有崔知贤、席元明、韩仲宣、高球、高瑾的作品,卷84有陈子昂的作品。崔知贤的诗前面有他们的诗汇集在一起的序文,其中总结他们的活动和心情,说:“远近送春日(暮春),表里壮皇居(东都)。曾干(高大的树木)霞骞,烛(照亮)城阴于翠鹢(以绘画鹢鸟所装饰的船);浮梁(洛河上的桥梁)雾绝,写川态于文虹(桥如彩虹)。树密如鳞,花繁似霰。鱼纵相忘之乐,莺迁求友之声。景物载华,心神已至。于是恺佳宴,涤烦襟,沿杯曲水(曲水流觞),折巾幽径。流波度曲,自谐中散(西晋音乐家嵇康)之弦;舞蝶成行,无忝季伦(西晋官僚石崇,在洛阳有金谷园)之伎(家中女演员)。”他的诗说:“京洛皇居,芳禊春馀。影媚元巳,和风上除。云开翠帟,水骛鲜居。林渚萦映,烟霞卷舒。花飘粉蝶,藻跃文鱼。沿波式宴,其乐只且。”席元明、韩仲宣、高球、高瑾的诗,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如何留连春景,饮酒赋诗,联络感情,乐而忘返。只有陈子昂诗的末尾说:“今我不乐,含意未申。”那是因为他来洛阳考进士,刚刚得知“初试落第,故不胜惆怅”。[9](P88) 该时期在洛阳做过官的人,离开洛阳后,会因为上巳节而怀念洛阳。宋之问《寒食江州蒲塘驿》诗说:“去年上巳洛桥边,今年寒食庐山曲。遥怜巩(今河南巩义市)树花应满,……感物思归怀故乡(他在洛阳有陆浑山庄)。”[2](卷51) 沈佺期《和上巳连寒食有怀京洛》诗说:“天津(洛河)御柳碧遥遥,轩骑相从半下朝。行乐光辉寒食借,太平歌舞晚春饶。红妆楼下东回辇,青草洲边南渡桥。坐见司空扫西第(东汉外戚梁冀为大将军,在首都洛阳城西建第宅,当时名儒马融作《大将军西第颂》),看君侍从落花朝。”[2](卷96)
盛唐时期洛阳的上巳节活动,孟浩然《上巳洛中寄王九迥》诗所反映的内容更加广泛,说:“卜洛成周地,浮杯上巳筵。斗鸡寒食下,走马射堂前。垂柳金堤合,平沙翠幕连。不知王逸少,何处会群贤。”[2](卷160) 这里提到斗鸡、走马射箭等活动。然而文人雅士更重要的活动是“浮杯上巳筵”,这自然会想到王羲之(字逸少)“何处会群贤”。东晋永和九年(353)三月上巳,王羲之等四十多位官僚士大夫和高僧,会集于会稽山阴(在今浙江绍兴市)的兰亭,临流修禊,浮杯饮酒。参与人员纷纷作诗,王羲之为这些诗作了《兰亭集序》,并写成书法作品,影响至大。此举因而成为上巳节的盛事,为后人津津乐道。
晚唐时期洛阳的上巳节活动,白居易有所记载。他在《三月三日祓禊洛滨》诗的序言中说:开成二年(837)三月三日,河南尹李待价报请东都留守裴度组织修禊活动。裴度、白居易、刘禹锡十多人,“合宴于舟中,由斗亭历魏堤抵津桥,登临溯沿,自晨及暮,簪组交映,歌笑间发。前水嬉而后妓乐,左笔砚而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尽风光之赏,极游泛之娱。美景良辰,赏心乐事,尽得于今日矣”。诗云:“三月草萋萋,黄莺歇又啼。柳桥晴有絮,沙路润无泥。……转岸回船尾,临流簇马蹄。……水引春心荡,花牵醉眼迷。尘街从鼓动,烟树任鸦栖。……夜归何用烛,新月凤楼西。”[2](卷456) 刘禹锡《三月三日与乐天及河南李尹奉陪裴令公泛洛禊饮,各赋十二韵》诗,把这次活动的人物、内容叙述得很全面,说:“洛下今修禊,群贤胜会稽。盛筵陪玉铉(铉是举鼎的器具,代指鼎,引申为鼎臣,指裴度这样的朝廷重臣),通籍(指当官)尽金闺(洛阳金马门,代指朝廷)。波上神仙妓,岸傍桃李蹊。水嬉如鹭振,歌响杂莺啼。历览风光好,沿洄意思迷。棹歌能俪(配合)曲,墨客竞分题。翠幄连云起,香车向道齐。人夸绫步障(活动性的锦缎屏风),马惜锦障泥(锦缎马荐,用以垫马鞍,垂在马背两旁遮挡泥土)。尘暗宫墙外,霞明苑树西。舟形随鹢转,桥影与虹低。川色晴犹远,乌声暮欲栖。唯馀踏青伴,待月魏王堤。”[2](卷362)
所以会留下隋唐时期洛阳上巳节活动的记载,一则得力于洛阳的都城地位,二则得力于贯穿洛阳城区的洛河和隋炀帝时期开辟的西苑人工湖。一个都市如果没有河流和水域,就平减了几分灵气,也就没有上巳节的活动。古代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说“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那么可以说,洛阳是洛河馈赠的礼物。没有洛河,没有洛阳,隋唐时期的中原文化会比现在所能知道的情况逊色得多。
三、寒食节
同上巳节紧挨着的节日有寒食节和清明日。寒食节在冬至后一百零五天,清明前一两天。传说春秋时期,晋公子重耳因宫廷内乱外逃19年,介之推等人追随。重耳回国即位,是为晋文公,追随者纷纷自夸功劳,被封爵授官。介子(一作之)推不言利禄,悄悄出走,和母亲一起隐居山西绵上山中。有人告诉晋文公,晋文公觉得应该请他出来做官,他不肯,遂烧山逼他出来,他抱树而焚死。晋文公为悼念他,禁止在他的忌辰举火煮饮,只许吃冷食,于是演变成太原地区的习俗。每到介子推的亡月,太原当地“咸言神灵不乐举火”,于是士民冒着严寒,禁火吃冷食一个月,“老小不堪,岁多死者”。东汉时期,周举任并州(太原市)刺史,写了一份哀悼文章送到介子推的庙中,“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之意,以宣示愚民,使还温食。于是众惑稍解,风俗颇革”。[10](卷61《周举传》) 此后吃冷食的时间缩短为两三天,清明日举火热食,逐渐在全国流传开来。
唐代民间把寒食节当作扫墓祭拜的日子,政府对此做出规定。龙朔二年(662)四月十五日,唐高宗下诏说:“如闻……寒食上墓,复为欢乐,坐对松槚(坟头树木),曾无戚容,既玷风猷,并宜禁断。”开元二十年(731)四月二十四日,唐玄宗下诏说:“寒食上墓,礼经无文,近世相传,浸以成俗。士庶有不合庙享,何以用展孝思?宜许上墓用拜扫礼,于茔南门外奠祭,撤馔讫,泣辞食馀于他所,不得作乐。仍编入礼典,永为例程。”二十九年正月十五日又下诏说:“凡庶之中,情礼多阙。寒食上墓便为燕乐者,见任官与不考,前资殿三年(三年不提拔),白身人决(痛打)一顿。” [5](卷23)
寒食节既然是扫墓祭拜的日子,固守家乡的人要上坟祭祀,寄托哀思,应该按照国家颁布的《拜扫礼》举行仪式,不允许“曾无戚容”、“便为燕乐”,但事情办完以后,总不能一直沉浸在压抑、悲哀的状态中,面对明媚的春光,适当放松愉悦,有什么不行?远离家乡的人没条件上坟祭祀,这一天免不了会思念家乡,或者干脆当作一个和其余节日一样的日子,趁机游乐。
中唐时期卢纶的《寒食》诗,总体上反映了寒食节的各种情况。这首诗是他离开家乡后作的,诗中提到由洛阳入长安,说:“孤客飘飘岁载华,况逢寒食倍思家。莺啼远墅多从柳,人哭荒坟亦有花。浊水秦渠通渭急,黄埃京洛上原斜。驱车西近长安好,宫观参差半隐霞。”[2](卷280)
初唐宋之问的《寒食还陆浑别业》诗则没有丝毫的悲伤情调,说:“洛阳城里花如雪,陆浑山中今始发。旦别河桥杨柳风,夕卧伊川桃李月。伊川桃李正芳新,寒食山中酒复春。野老不知尧舜力,酣歌一曲太平人。”[2](卷51) 他是武则天时期的人,唐高宗批评和禁断“寒食上墓”“曾无戚容”有言在先,他却无所顾忌,这是因为他的家乡在虢州弘农(今河南灵宝市),无法回去扫墓祭拜,便只把寒食节当成节日,忽略了它的本色含义。盛唐陈润《东都所居寒食下作》诗说:“江南寒食早,二月杜鹃鸣。日暖山初绿,春寒雨欲晴。浴蚕当社日(这里指的是春社,立春后第五个戊日,祭祀土神),改火待清明。更喜瓜田好,令人忆邵平(秦朝的东陵侯,秦亡不仕,在长安城东种瓜为生)。”[2](卷272) 这里表达的仅仅是对江南家乡寒食时节的回忆,以及对归隐生活的向往,中唐张籍《北邙行》诗提到寒食节,侧重于办丧事的一面,说:“洛阳北门北邙道,丧车辚辚入秋草。车前齐唱《薤露》歌(挽歌),高坟新起白峨峨。……寒食家家送纸钱,乌鸢作窠衔上树。”[2](卷382) 晚唐白居易长期定居洛阳,远离祖坟,事事如意,寒食节所发现的只有欢乐和恬适。他的《六年寒食洛下宴游,赠冯、李二少尹》诗说:“丰年寒食节,美景洛阳城。三尹(白居易任河南尹,另加冯、李二位少尹)皆强健,七日尽晴明。东郊蹋青草,南园攀紫荆。风拆(绽开)海榴艳,露坠木兰英。假开春未老,宴合(一作洽)日屡倾。珠翠(指女伎)混花影,管弦藏水声。佳会不易得,良辰亦难并。听吟歌暂辍,看舞杯徐行。米价贱如土,酒味浓于饧(麦芽糖)。此时不尽醉,但恐负平生。殷勤二曹长,各捧一银觥(饮酒器)。”[2](卷445)《洛桥寒食日作十韵》诗说:“上苑风烟好,中桥道路平。蹴球(足球)尘不起,泼火雨新晴。宿醉(昨天醉酒)头仍重,晨游眼乍明。老慵虽省事,春诱尚多情。遇客踟蹰立,寻花取次行。连钱嚼金勒,凿落写银罂。府酝觞教送,官娃岂要迎。舞腰那及柳,歌舌不如莺。乡国真堪恋,光阴可合轻。三年遇寒食,尽在洛阳城。”[2](卷449) 唐末依然延续着以前的情状。在当地人优哉游哉的同时,外地人借着寒食节流露出游子思乡、游宦失意的感受。皮日休《洛中寒食二首》说:“千门万户掩斜晖,绣幰(车)金衔(马)晚未归。击鞠(踢球)王孙如锦地,斗鸡公子似花衣。嵩云静对行台起,洛鸟闲穿上苑飞。唯有路傍无意者,献书未纳问淮肥。/ 远近垂杨映钿车,天津桥影压神霞。弄春公子正回首,趁节行人不到家。洛水万年云母竹,汉陵千载野棠花。欲知豪贵堪愁处,请看邙山晚照斜(达官贵人活得很幸福,只愁免不了要葬身邙山)。”[2](卷613) 吴融《寒食洛阳道》诗说:“路岐无乐处,时节倍思家。彩索飏轻吹(荡秋千),黄鹂啼落花。连乾驰宝马,历禄斗香车。行客胜回首,看看春日斜。”[2](卷684)
纵观唐代河南寒食节的活动,可以发现,人们对生的珍惜和享受,远远超过对死的考虑和恐惧。人们可以在这一天缅怀死者,寄托哀思,但绝不因此而放弃生活的乐趣,这是唐人热爱生活、注重现实的体现。
四、清明日
寒食节一两天后,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清明,冷食结束,举火热食,若在首都,朝廷还要向重要官僚和宦官传蜡炬、颁新火。清明没有确定为节日,被称为“清明日”,但由于结束了扫墓祭拜活动,人们喜气洋洋,踏青游玩,节日气氛比寒食浓得多。
初唐李峤的《清明日龙门游泛》诗说:“晴晓国门通,都门蔼将发。纷纷洛阳道,南望伊川阙。衍漾乘和风,清明送芬月。林窥二山(香山、龙门山)动,水见千龛(龙门石窟的佛龛)越。罗袂(衣袖)罥(挂)杨丝,香桡(船桨)犯苔髮。群心行乐未,唯恐流芳歇(只担心春花凋零)。”[2](卷57) 中唐张继的《清明日自西午桥至瓜岩村有怀》诗说:“晚霁龙门雨,春生汝穴风(汝州风穴山)。鸟啼官路静,花发毁垣空。鸣玉惭时辈,垂丝学老翁。旧游人不见,惆怅洛城东。”[2](卷242) 李正封《洛阳清明日雨霁》诗说:“晓日清明天,夜来嵩少(嵩岳少室山)雨。千门尚烟火,九陌无尘土。酒绿河桥春,漏闲宫殿午。游人恋芳草,半犯严城鼓。”[2](卷347) 半下午官府就要击鼓戒严,人们必须回家,不能随便走动;但游人耽于踏青,在天津桥畔举杯畅饮,居然不把戒严的鼓声当回事。
五、盂兰盆会
如意元年(692)七月十五日,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在神都洛阳举办盂兰盆会。盂兰盆会是依据佛教故事,结合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主要成分孝道,而举行的佛事活动。
在印度,四月十五日至七月十五日这三个月是雨季,僧众游方乞食不方便,于是居住寺院中,专心修道,称为“安居”或“结夏”、“坐腊”。七月十五日安居结束,僧众集合,互相检举违背戒律的言论行为,并认错忏悔,称为“自恣”。从此,僧龄增长一岁,故僧龄称为“僧腊”、“夏腊”。自恣日这天,世俗举行盂兰盆会。盂兰盆是梵文Ullambana的音译,意思是解倒悬,是超度祖先的仪式。
   《佛说盂兰盆经》说:佛的大弟子目乾(犍)连用天眼看见自己的先母在饿鬼道受着饥饿的折磨,如处倒悬,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他立即以钵盛饭,借神通力量送给母亲吃。其母抓饭,刚送到嘴边,就化成火炭,不能食用。目连大哭,向佛请教解救其母的方法。佛说:“汝母罪根深结,非汝一人力所奈何。……当须十方众僧威神之力,乃得解脱。”佛告诉他,施主只要在七月十五日众僧自恣日设盂兰盆,“具饭百味五果,汲灌盆器,香油锭烛,床敷卧具,尽世甘美,以著盆中,供养十方大德众僧”;佛即命众僧在受食前“为施主家咒愿”,便可藉众僧威神之力,使施主“现在父母,寿命百年,无病,无一切苦恼之患,乃至[已故]七世父母,离饿鬼[道]苦,生人、天[道]中,福乐无极”。《佛说盂兰盆经》西晋时译成中文,由于和中国的孝道合拍,受到人们的喜爱。我国设盂兰盆会,始于南朝梁武帝大同四年(538),以后渐成风俗,朝廷和民间都在七月十五日举行活动,成为国事大典和民间的孝亲节,以超度祖宗,报答祖德。
时人杨炯《盂兰盆赋》记载武则天这一次盂兰盆会的情况,首先指出其性质是“天子之孝”。入场开始后,“三公以位,百寮乃入,鸣珮锵锵,高冠岌岌。规矩中,威容翕,无族谈,无错立”。好像是“山中禅定,树下经行,菩萨之权现,如来之化生。莫不汪洋在列,欢喜充庭。天人俨而同会,龙象(僧人)寂而无声”。大典正式开始,武则天头戴通天冠,身佩玉玺,在洛城南门楼上居高临下,主持活动。上公列卿,大夫学士,稽首再拜,说道:“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杨炯下面的议论,极少涉及佛教,而是借题发挥,绕了一个圈子,对政治状况寄托希望,说:“夫孝始于显亲,中于礼神,终于法轮。武尽美矣,周命惟新。圣神皇帝于是乎唯寂唯静,无营无欲,寿命如天,德音如玉。任贤相,惇风俗,远佞人,措刑狱,省游宴,披图箓,捐珠玑,宝菽粟,罢官之无事,恤人之不足,鼓天地之化淳,作皇王之轨躅。”[11](卷1) 从这些话来看,杨炯对于礼神图箓之类的事情并不赞成,对于这次大典的过度铺张不以为然,而是希望武则天任用贤才,精简机构,实行仁政,减轻刑罚,发展农业,体恤民瘼,节约开支,敦励风俗。这完全是儒家的主张。可见,士大夫参加这样的活动,不过是佛教搭台,政治唱戏。
以上这些节日活动,反映出隋唐时期洛阳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以及传统习俗的发展和中外融合的文化状况
 
参考文献:
[1](北宋)司马光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97.
[2](清)曹寅等.全唐诗[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3](唐)刘肃.大唐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4.
[4](唐)郑处诲.明皇杂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开元天宝遗事十种》本,1985.
[5](北宋)王溥.唐会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6](清)董诰、徐松等.全唐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7](唐)欧阳询.艺文类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8]金宝祥.唐史论文集[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
[9](唐)陈子昂著,彭庆生.陈子昂诗注[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
[10](刘宋)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97.
[11](唐)杨炯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0.
 
(原载《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